重伤难愈,旧事勿提。

《雪候鸟》2 吏青衍生

2

 

 

 

 

Cp:吏青衍生

Cp:苏明利X阿金

文幅:短篇

 

 

 

——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,那么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。

 

阿金的身边三三俩俩的绕着穿着一片墨色裙,配着浅蓝色衫子的女学生,她们欢呼雀跃着,在他身边像一只只小雀儿,仿佛那个青年是什么稀奇事儿似的———当然啦,他可是金剪子阿金啊,他的一把剪刀,在你的发上鼓捣几下,就可以让垂垂老矣的妇都显得年轻几岁呢!

 

何况,那些本就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们呢?

 

“阿金,你要不要也来和我们一起拍照呀?”几个姑娘簇在一起,隔着阿金不到几步远的位置,她们前头站着一个举着相机的男人,在边儿的姑娘伸手招呼他,青年人理下白色围布上的碎发笑着婉拒:“不了,这还没修完呢。”

 

苏明利站在门口远远的望着出了神,手里的扇子开了,没动几下就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动过——他的肩突然被人拍了两下。

 

他这才回了神,收上木骨扇看来人:“怎么了?“

 

那管家弓了些腰把他忘记带的东西递了上去,说道:“少爷走得急,把扳指落在房里了,刚刚丫头片子给了大太太,太太让我赶紧捎给您,一路来问都说您走了,我这不是追上您,看您在看什么…“

 

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了。“他伸出手把那枚扳指戴上了,挥手示意他下去了,自己刚想走,那管家哎了声又凑到他身边儿小声的说:“少爷,您之前是在看什么呢?”

 

苏明利听见这话回手一扇柄敲在他肩头上笑怒道:“我看什么你也问?我的事儿你倒是管上了不是?”

 

管家知道大少爷脾气,连忙赔笑说着不是,又贴他近了点儿,说道:“少爷,这老爷也要回来了,您要不趁这时候讨了几房陪您?您看…那些学生姑娘….“

 

“滚,老大不小了,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?“苏明利侧着耳朵听了几句脸色都难看起来,一把推了下又骂了两句:“你这老东西,主意倒是打的快,这时候了不回去忙事儿?滚滚,回去回去,少在我边儿叨叨我。“

 

管家吃了瘪,他哪儿知道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给马踹了两脚呢,只好嘿嘿的笑着退回了,苏明利叹口气摇摇头大步走下了梯。

 

怎么说缘分这种事儿呢。

 

这事儿最直白的,就是苏家大门口直过去,眼神都不必绕弯儿,就正对着那金氏理发,就正对了那站在一把椅后的青年身上。

 

苏明利想,他是多久没回来过了,什么时候门口也多了这样的一个人?

 

他见过不少的人,见过各种各样的人,男女都有——可他偏偏被刚才见的人这么笑的一刹给笑的仿佛失了魂一样。

 

好像身体里有什么弦,被那一把小小的,精巧的剪给断了,然后挡在那弦后头的板儿倒下来,关在那后头的东西都随着心口的血脉送到全身的每一个地方去。

 

他就这么,一点儿也不带弯的,走过了这么段街,他的眼神也这么不带弯弯绕绕的,直勾勾的放在一群姑娘围绕着的,垂着眼,嘴角灌着蜜糖样笑的阿金身上——走过了高高的牌坊,走过了转弯,直到一点都看不到了。

 

这才舍得收回了目光,抬手拦下了车,撩袍上了,刚一坐来,那拉车的人问他:“这位爷,这是要往哪儿去啊?“

男人摩挲过手上戒指上镶的石,眼角有笑意,朗道:“左街上的戏园,越快越好。”

 

拉车的答应着,两条腿一下转的飞快,像是鼓槌敲一样,打在地面上,车带子轱辘轱辘的带着两轮子转悠着跑起来,平稳的很。

 

那车夫说:“爷这是要去赶听戏么?“

 

苏明利答道:“这我倒是不知道,怎么,最近那园子有什么好的本子来?“

 

车夫笑了两声,车子上了桥,外头的风景随着快步都飞转起来,沙哑的声音穿过来:“是啊,听说是个远处来的戏班子,唱的一出霸王别姬,那叫一个好,尤是那个虞姬,听说真是听过他唱戏的人,都落了泪啊…“

 

男人喔了一声,道:“这样的好?那我这次去,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啊。”

 

那车夫哈哈大声笑着:“赶得上,赶得上!您坐了我的车,就一定赶得上的!”

 

苏明利被他这么几声爽朗也笑的心里高兴,手指在车木栏的上动了动,肩上的柳絮落下来到车垫子上,让他又恍惚记起来那个青年来。

 

“哎,你知道不知道,在青牌坊那边儿的那个金氏理发?“

 

“知道,知道的!“车夫答的欢快,和他的车子一样的快,苏明利听了这肯定的话,心里快活起来,撑起点儿身子,看桥已经远远的离他去了,这马上又要拐进那条巷子里。

 

“那青年人,是叫阿金吗?“

 

“是的咧,那小伙子啊,剪得一手好头发,这附近的,不算富裕的人家的,都知道他,那条街上的人啊,都认得他!还有的人啊,特地去哪儿找他剪头发呢!“

 

“他真的手艺怎么好?“

 

“好啊。”他答着话。

 

车从巷子的穿过,骨碌的碾过青色的石板路,穿过了绿色的翠竹和朵朵的灿色花朵,然后停在了院子口。

 

“爷,地方到了。”

 

苏明利下了来,听到里头的锣鼓点儿,声声的来,不轻不重的——是啊,戏快开场了,他把钱付给了车夫,说道:“一会儿这戏完了,你来这儿等我,再载我一程。”

 

“好咧爷,您放心的去听罢。这戏啊,快开场了。”

 

苏明利被外头的人迎了进去。

 

穿过丛丛的廊,走过大堂,他被带到的戏台下不远处,而那空着的地方,没有一个客人,他不解,叫住了要走的人:“这是怎么一个意思?没有人,我来听什么戏?”

 

“苏大少爷,今天这场戏,已经有人包下了,而且,他知道您今天要来特地嘱咐了说,如果您今天来了,就带您进来,所以,戏是有的,不过只有您一位客人罢了。”

 

“喔?还有人这么好的心,特地的请我听戏。”

 

苏明利挑了位置坐了,掌一翻揽起桌上的茶碗,拇指轻移茶盖,一阵子香窜出来,引得他的笑,他抿了口热茶,道:“六安瓜片,这是觉得这入了春,怕我上火不成。”

 

那人端上一碟子茶点,道:“哪能呢,这茶是那位老板带来的,说是新茶,也说您爱喝,小的们生怕没泡好,大少爷您喝不惯呢。”

 

“没什么喝不惯的,这戏,什么时候开始?”

 

苏明利这手里的扇子还没来得及放好,听到一声弦音,清脆的一落,那人低道:“少爷您听,这不是就来了吗。”

 

戏,是来了,可苏明利知道,这场戏,一定不是霸王别姬。

他只听得远远来的琴声,也寻不见人影,苏明利也不急,闭了眼靠着椅,手指曲在桌面上一敲一敲跟得上后一会儿,他似已看得见那弹琴的人了。

 

穿着一身白衣裳,面前搁着一张小桌,桌上横着一把琴,琴边上搁着燃着的香炉,寥寥的烟起来,浮散开了。

 

那白雾快要散开了。

 

苏明利好像就要看到那个人的脸。

 

猛地——

 

红色的绸包着的鼓槌,擂上了极好的皮面,发出了振颤人心的一下。

 

琴声在那之后变得急了。

 

一阵咿咿呀呀的腔跟了出来。

 

水袖从侧扬了起来,高高的抛出来,像是暮色上一条白练,那唱角上了台,也是一身一水儿的白,裙飘飘然的随着动作展开,打成圈儿旋转着。

 

像是在台上开了一朵白色的花。

婉转的腔咬着音唱出了词。

 

“君生我未生。”

 

“我生君已老。“

 

“恨不生同时。“

 

“日日与君好。“

 

好字一落,鼓声阵阵来,琴声淡淡去,那白色的袖被突如其来的红缠上,红白双色在台子上融了一块儿去,两人的脸遮在时不时高起飞舞的水袖之间,细长的勾出的眉眼,从空隙里透出来。

 

咿呀咿呀。

 

唱词简单。

 

咿呀咿呀。

 

到底是要做什么呢?

 

这么一曲唱罢,琴声停,鼓声顿,红白的裙都停转下,水袖儿色也不再交织错落,苏明利这才睁眼来,把扇往手中一搁,道:“想不到李老板除了赌场开的不错之外,原来戏也唱的不差啊。“

 

穿着白色衣裳的那个身影动了动,走到台沿边翻身一跃下,走到苏明利坐的位置边上的空椅上后,有人来端上了一杯茶。

 

“苏少爷谬赞了,谁不知道苏少爷听得戏多如牛毛,今天我倒也是嗓子痒了,自己唱一唱,赶上给苏少爷了,这要是让少爷耳朵里不舒服了,还得多多见谅才好。“

 

苏明利接道:“李老板这戏唱的好,怕死没有别人多听过几次,苏某人听了,算是捡了便宜,开心来不及,哪儿会不舒服呢?”

 

李老板说了声儿爽快,立马就有人捧着个匣子上来了,这匣子就往他们二人面前的桌上一放,男人把匣子接过来打开,仔细看了上头的字句,一端的嘴角弯起,他说:“李老板动作真是让人惊讶,这戏,安排的真是好。”

 

“那也是苏大少爷抬举了。”

 

李老板把他手里的纸张拿过仔细看了又收回匣子里,把东西整个交给了他,笑道:“苏少爷满意,也不枉我精心准备了。”

 

苏明利离开的时候,已经过了午时了,他一出了门,就看到了停在几步远的车。

 

上了车,他特地嘱咐下:“这回去的路上,就稍慢些。”

 

“好,听您的。”

 

车轱辘又转起来,苏明利想起方才的调子,自己也能哼哼上几声儿,车夫问他说:“爷,那戏好听么?”

 

“戏,很好听。”

 

“哎,我就知道依旧好听的,可是今天的人,怎么来的这么少呢?”车夫的声音里带了疑惑,坐在车里的苏明利抚平衫上的盘扣,回答道:“大概是,这时候还早吧。”

 

“不早啦,不早啦,这都回去吃上热饭了,爷也要去吃点东西么?”

 

苏明利被他这么一问,想起个问题,问道:“你清楚那个阿金的事情吗,能不能和我说说看,让我听听。”

 

那车夫默了阵子,带着车拐了个弯。

 

“阿金啊。“

“听说那孩子不是这儿的人,说是外乡人,家里本来有爹娘,后来爹得了病去了,娘也过了没多久,一齐丢了他,随着走了,留了他一个人,那孩子跟了个老师傅,学了手艺,一路辗转到这儿,碰上了上头的命令改革,这不,大家都去剪辫子,剪头发。男人们剪了,女人们也要去看看。”

 

外头又起了风了。

 

这一次没能吹来柳絮,倒是吹来饭食的香气,吹来家家户户的欢声,在午后的春日里,也显得这么,让人心暖。

 

这才是江南。

 

日出江花红似火的江南。

 

可它也是皓腕凝霜雪,垆边人似月的江南。

 

怎不忆江南啊。

 

这多情的地方。

 

这地方生的儿女,心里该多情且柔软的,像柳絮,像春水,像天边的暖阳那样,爱着这块土地上的每一样东西,也柔柔包裹着这一片土地。

“这阿金的手艺啊,是真的好,而收的呢也便宜,大家啊久了就知道了,在牌坊下头那个小伙子,叫做阿金,张裁缝特地给他做了个大招面,你看,就是现在挂着那个。”

 

苏明利听着车夫一句句的话,有些沉思了进去。

 

车没有走上老路,而是换了一条,穿过热闹大街,穿过水乡的石板路,穿过人家,穿过水流之上,直到回到可以看到青色的牌坊的远处。

 

苏明利让车夫停下来。

 

“就到这里吧,我到前面去办事儿。”

 

“哎,好。”

 

待车远去,他才走向那个地方。

 

他看到,青年人身边已经没有再围着这么多的人,他就站在人流之中,安安静静的收拾着那些东西,他拿着白布,擦拭干净每一件东西,再放回皮箱里。

 

苏明利心里一惊,以为他要走了。

 

刚想过去,又马上停下来,取了自己的戒指放好在怀里,再左右看了自己,大步的赶了上去,他叫住要脱下皮袖套的青年。

“哎,等一等!“

 

青年被他叫住了,抬起一双眼看了过去。

 

苏明利看着他,他看着苏明利,就这样的,好一会儿沉默———却没人打破。

 

阿金望着苏明利,他似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,他放下手里的东西,对还傻站着的,看起来表情并不是这么好的男人说道:“你有什么事情吗?“

 

苏明利啊了声,又嗯了两下,或者多了几个单音节的词儿,就是没能蹦出句话来,那青年看着他这样,忍不住的发笑,他问苏明利:“你是有钱人吗?“

 

苏明利被这人这问题打蒙了,他不知道这么句问话是什么意思,含含糊糊的答了句什么意思之后,看着青年人又要说话了,他才连出一句话来:“我,我是不是有钱人没关系,可我想要剪头发!“

 

这下那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人,真正的笑了出来,眼睛都弯成月牙,苏明利看他笑,心就跳的越发快。

 

他似很开心但是看起来也有点儿傻愣愣的,他反问道:“有钱人,也要剪头发吗?”

这么说着,他指了指苏明利的右耳和头发,然后去放好皮箱里的剪。

 

苏明利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耳垂,上头戴着一枚和戒指同样材质的耳钉,又去碰了碰自己的短发,这下玩儿好了,还怎么来说啊。

 

有钱人更要剪头发了,有钱人就要把自己打理打理,难道有钱人幸福不在这些地方吗?打理干净自己啊。不幸福?“

 

阿金听了他的话,摇摇头。

 

抬起手捶在自己胸口。

 

“有钱人,幸福不在头发上,幸福在心里。”

 

苏明利还是看着他。

 

他这下没了话说。

 

他看着青年人脱下袖套,脱下围裙,只穿着一件白衬衫,收拾好那些东西,拎起来了皮箱,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。

 

“等等!”

青年人回过头来。

 

苏明利走上前去,伸手鬼使神差的拉住他的手臂,他说:“那,幸福的有钱人,能不能请给人幸福的理发师吃顿饭?”

 

青年人一愣。

 

苏明利还是牢牢的抓着他的手臂,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。

 

他不认得苏明利。

 

从前不认得。

 

或许可能一辈子都不认得。

 

但是现在看来,如果你从前不认识他,那么认识之后,他一定会原谅现在,以及未来的他。

 

因为,有些东西,值得让你抛下,选择去原谅,去接受,去同意。

 

就像,一下子就认识了苏明利的青年人阿金,他在那双盛满坚定的眼的注视下,轻轻的答应了一声:“好。”

 

苏明利这才笑了。

 

青年人也跟着他笑了。

 

忽然来了午后的风,又吹来了漫天的白色柳絮。

 

这一次,裹住了两个人。

 

不再是苏明利了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TBC

评论
热度(11)

© 陈生。 | Powered by LOFTER